一城花食

【旧剑贝】遇魔

全文1w4,这里放出来一部分。全文请去爱欧山搜锁本文标题。


驱魔人亚瑟x魅魔贝,这篇比较长,魅魔贝把天敌捡回家养起来又被吃♂掉的故事,温馨爆笑(?)

圆桌男团友情出镜,前面有一点圆桌猛男出任务ttk的剧情,不感兴趣可以跳过不影响阅读,(他们对峙的那个不是贝,贝是魅魔不是恶魔)

 

 

 

 

驱魔人不一定是人类,还有可能是任意与魔物对立的物种,而亚瑟是个天使,名词意义上的。驱魔人一般单独行动,以“一骑”为单位,除非任务的评级飙高,组织才会安排“一组”。

灯红酒绿的酒吧只是个幻境,恶魔终于懒得粉饰什么太平,酒吧轰然倒塌,露出城郊夜色里的古堡。魔气骇然暴涨,和四周普通的空气一激,宛如冷热不均地一对流,即刻掀起了龙卷风。

崔斯坦熟视无睹,朝魔气中心飞掠过去,手上银瓶乍破水浆迸,把弦拨得魔音贯耳,比魔还像魔。

高文撑着翅膀跟在他后面追,终于一把把人卷走飞开,危险地避开扑过来的魔爪,怒不可遏。

“你搞近战?那东西的评级来之前你看没看过,你就过去了!”

“残念啊,没有。”

魔气激得天上电闪雷鸣,高文的嗓子喊劈了,被不靠谱的同事气出小奶音,“特级!搅风搅雨五百年,差点把地脉都他妈一口吞了,也不怕反噬——”

崔斯坦合着眼睛挑挑眉,从他手里挣开,温柔得悲天悯人、敷衍得如沐春风:“知道了。注意语言,天使。”

亚瑟用枪托破开玻璃,从三楼一跃而下,枪口处的小法阵倏忽撑开,数道银光朝着魔气源头连开。众所周知,他们天使用枪用得顺手,擅长物理超度。

魔气汇聚而成的万千魔灵嚎个没完,扑上来纠缠不休,四个驱魔人被它拖过了五转沙漏的时间。

兰斯洛特奇怪地问:“这群东西在说什么?”

魔灵大概是怕他听不清楚,聒噪地左右包抄,一窝蜂上来步步紧逼:“把你们剁碎了喂狗!”

兰斯洛特往上撸了把头发,冷笑一声,冷冷挑眉,冷酷道:“喂狗?你们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。”

“……”周围刮着沙尘暴,亚瑟没法张嘴,张嘴就得吃沙子,只好头疼地冲兰斯洛特点点头,提醒他见好就收。

兰斯洛特嘴上没停,手上也没停,一剑把两只魔灵串一起捅了个对穿,继续有理有据地补充自己冷酷的理论:“你们这个古堡里根本就没有狗。”

 

高文在古堡顶端对峙一群血雨腥风的魔灵,如出一辙的复制品们堪称精污,高文被它们丑得眼睛疼,一不留神被一只撞上了栏杆,他脸色铁青地抵着它开枪。一转沙漏后亚瑟从他后面猛地撑上栏杆,一个巨大的法阵在他脚下悬空展开,盖过了整个古堡半空,魔灵尖叫着被法阵的光柱洞穿了。

“他俩人呢?”高文咳着问。

“崔斯坦在一层,兰斯洛特在跟恶魔本体交手。没事,他们人族自保的手段比天使强许多。”

恶魔头顶被一团圣光扣着,从里到外迅速侵蚀着它的魔核,高文盯着它,估算着亚瑟那边的圣光的攻击力,感到有些奇怪。按理说这恶魔应该已经快作古了。高文疑惑地扭头看了亚瑟一眼,闻到了信息素的气味,立刻一愣。

“它捏的这个诅咒不太常见,”亚瑟没什么触动给高文看自己被击中的肩膀,他方才在地面设下法阵的时候没能躲开,“现在发情期被强制提前。”

与其他种族不同,天使一族有六种性别,高文和亚瑟同为Alpha,自然可以理解这有多难受。这期间天使的战斗力也会被压制到最低。高文低头一看他手腕,亚瑟为了冷静,把自己左手手腕划开了放血,天使的血液冷冰冰地淋漓在石板上。

“先别说这个,”亚瑟放在恶魔身上的法阵传来异动,他脸色轻微变了变,“它准备自爆。”

这是魔物同归于尽的打法。这种等级的魔核一爆,没防范的话重伤都是轻的。

高文骇然,猛地撑开翅膀去一层捞崔斯坦。亚瑟一个人维持着法阵,短暂地把恶魔固定在原地,然后俯冲到古堡的空地抓走正在和恶魔鏖战的兰斯洛特。

“你赶快瞬移走,”亚瑟带他逃到古堡周围荒地上,拍了一个空间法阵到他怀里,兰斯洛特点点头。准备起步却神情一动,他迅速出手,掐住了什么东西的脖子。

“魅魔?”兰斯洛特看了一眼,皱眉嘀咕道。成气候的魔物周围通常会聚集一些低级魔物,比如魅魔,倒也不是跟它做事,为它所用,而是受本性的驱使而靠近魔气浓郁的地段。

不过魔物就是魔物,没必要心慈手软,兰斯洛特合指就要掐爆他,亚瑟往法阵里灌灵力之余,分神向他手里看了看,看清了魅魔的脸。

“等一下!”亚瑟拦住他,一个法术敲过去弹开了兰斯洛特的手指。兰斯洛特愣了愣,惊魄未定的魅魔也愣住了,他睁大眼睛辨认着,小声地问:“亚瑟,是你吗?”

兰斯洛特:“……?”

兰斯洛特一向对待男女问题不太严肃,瞬间深觉很懂很懂,没想到亚瑟你个浓眉大眼的也玩这么花。

亚瑟却没再理他,深深地盯着那个魅魔,眼睛里情绪翻涌,几秒钟后才回神。

“……你抓紧,”亚瑟催动着空间法阵,不置可否地顶着兰斯洛特惨不忍睹的眼神,一手把那个魅魔拦腰扛到肩膀上,“其他我来处理。”

 

 

 

_

 

 

 

魅魔名叫贝狄威尔,这曾是他自己告诉亚瑟的。

 

一百多年前,亚瑟作为一个天使刚刚成年不久,于一个林间小镇的教堂边执行任务。在给对面的魔物致命一击之后,他自己也落得重伤,在雪地里昏迷了半个晚上,凌晨时被出门取水的贝狄威尔捡回家。

一些天使——例如高文——喜欢把自己的翅膀和光环放在身上炫耀,而另一些天使,例如亚瑟,在人间会低调地把这些收起来,让自己看着是个人类。昏迷中的亚瑟也保持了人类的形态,贝狄威尔分不清,认为人类伤成这样就是要死掉了,又急又怕,用绷带把人裹成个茧,熬药喂水,四天没睡,一会儿就过去试试他还有气没有——殊不知天使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使得绷带底下的人体早已光洁如初,只需要昏迷数天,就可以自己全须全尾地醒来了。

第四天贝狄威尔迷迷瞪瞪地拿着个小勺给他喂水,恍惚觉得躺着的人好像要就地变成一棵蘑菇,很好养活地昏睡到地老天荒了。

第五天贝狄威尔的魔气黯淡,气若游丝,实在没撑住趴在放着亚瑟茧的床边,握着他的手睡了一会儿。

亚瑟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间拥挤的小屋,明明灭灭的蜡烛点在床头,床边趴着的人睡着了,长而奢华的银发一半铺开在床沿,一半掉到地上,室内门窗严密,他的发梢却无风自动,自己的手被他握着。

 

亚瑟的手指悄无声息抵在了床边人的咽喉上。

他醒来时一瞬间注意到的,当然并不是什么小屋什么美人,而是高浓度的魔气,旁边这位就是魔气的源头。

这是一只掩饰成人类的魅魔。

 

床沿轻微咯吱一下,贝狄威尔被惊醒,睁开一双湖水绿的眼睛,迷茫地眨了一下,看见了睁着眼睛的亚瑟。

他没在意对方放在自己脖子边上的手,反而抓住轻拍了拍,松了一口气地看着他:“你醒了,感觉怎么样?”

亚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。大多数魅魔会在进食时吸干人类的精气,因此身上会存在血气和杀意,然而这只魅魔身上的气味是干净的,似乎从来没有害过人。他看上去只有人类的三十岁左右,然而实际上魔气的浓度时刻表明他作为魅魔已经成年了百余年,长这么大都没干过一件像魅魔干的事,不仅因为他弱,而且应该是出生就不存在杀意,被族里抛弃了。

既然如此,并没有猎杀的必要。亚瑟不动声色地垂下手指。

被无言地盯了许久,贝狄威尔感觉有些局促,连忙找补道:“醒来看见的是陌生人,很意外吧……不要担心,我不是来害你。”

他无意识抚弄了一下头发,亚瑟注意到他只有一只手臂:“我叫贝狄威尔,住在这个镇里很久了,前几天出门看见你……就把你搬回来了。”

亚瑟点点头,很适时地露出感激的表情:“多谢。在下亚瑟。”

见亚瑟终于开口,贝狄威尔自在了很多,对他抿嘴笑了笑。

“亚瑟,”贝狄威尔想了想,又慢慢地认真说:“你年龄还不大,今后千万要小心。”

察觉到贝狄威尔没说出口的内容,亚瑟顺着他的意思接了话,随意地杜撰道:“受伤是因为……得罪了人,对方来追杀我。”

贝狄威尔愣了愣,很信很信,不料接着说:“那你在伤好之前,千万在屋里藏好,不要出门。”

还开始担忧:“我是不是不能开窗帘?万一他们还在周围,看到你了。”

“不,应该不会。”亚瑟顿了顿,回答他,看着贝狄威尔起身合严窗帘。

窗帘原本只降下了一半,窗台上放置了一盏油灯,贝狄威尔顺手把玻璃上的水雾抹去了,灯火映着室外森林里的夜色和雪色。他的动作间逸散出幽微的松针和橡苔的气息,亚瑟本以为这是小屋里空气的味道,直到它随着贝狄威尔起身而变浓。贝狄威尔随后转过身,端起床头矮柜上滑落着小勺的杯子,对亚瑟说“你先休息,我去烧些水”。于是那种暧昧的、亚寒带植被的芬香便因此裹挟着体温,如同困倦和税收一样,不依不饶,持续地入侵过来。

长相、嗓音、体香这些,都是魅魔的种族优势。

贝狄威尔的那句让自己继续在这里养伤的话,回答得很快,比起他其余更体贴的对话方式,似乎态度也强烈了些,也并没有询问亚瑟的意见。

亚瑟说不清贝狄威尔是无意为之,还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魅魔的猎物,这使他心里涌出一种怪异的、但称不上是反感的情绪。亚瑟觉得他这不应该对一只魅魔这样松懈。

“你为什么救我?我应该离开,不该继续在这添麻烦。”当贝狄威尔走到卧室门口时,亚瑟半带真心半是试探地问。

贝狄威尔顿住,不过并没有躲闪的意思,他想了想,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。

“因为不想让你死掉。”这是个直白的理由,他继续说,“不会添麻烦。”

亚瑟早已察觉到了对方不明原因的想要自己留下来的意味,因此沉默了下来。

 

贝狄威尔用厨房里放置的冷水洗了一回茶杯,又把铜壶里舀上水,放在火炉上等待它烧开。

亚瑟似乎默认了留在这里养伤的主意……自己现在又掩盖住了魅魔的形态,大概不会把人吓走。贝狄威尔一边想一边走神望着炉子里燃烧和断裂的木柴,他救亚瑟确实如他所言,不想眼睁睁看着人死掉,但是当亚瑟醒了依然让他留宿养伤,这部分是出于一些私心。

铜壶里只倒了一点水,很快就开了,开水震得铜质薄壁嗡嗡嗷嗷作响,贝狄威尔在这种不得了的噪音里把水倒满茶杯,放到窗边缘晾凉,没注意到亚瑟已经从床上起身,站在卧室门框边安静地看着他。

 

贝狄威尔从餐桌旁边的高柜上取下木质花瓶,坐回餐桌旁边,俯身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木箱,从里面挑拣出几支干花和草叶。这是短暂的夏季从森林里采摘回来晾干的,花瓶里的旧花落了灰,是时候换一束新的。

他的头发被松松系起来了,滑落在一侧肩膀上,因此露出了雪白的后颈。家居的羊毛衫是浅灰豆绿的开领,毛茸茸的布料让他看起来柔软又黯淡,耳垂上钉着一粒亮红的石,与他的眼睛一起反着不甚明朗的水光。

亚瑟选择忽略这个,他打量着桌边的人——这一手刀下去就能让贝狄威尔昏迷两转沙漏,把这几天的事情忘干净。他的力度能控制得伤不到人,这时候直接离开,也不用引起可能的正面冲突。

贝狄威尔很灵巧地单手修剪了花枝,手指拢起来整理着花束的平衡。亚瑟记得它的触感,那只手的指腹和掌心都很柔软,手背也是光洁的,是没摸过冷兵器,也没有遭过罪的手。

桌子边上煨着一个小炉,上面放着的锅煮着什么东西,此时沿着锅盖往外扑。贝狄威尔赶紧放下花,垫着布揭开盖子看了一眼,把满是药味的小锅挪了下来。大概是有些烫手,他快快地把它挪在窗边晾着,把手放到耳垂上。亚瑟前一阵伤得重,就算醒了药也要继续喝。

他复又端着花瓶站起来,踮起脚用一只手把花瓶从高柜的边缘推到中间。另一侧的袖子空荡荡的,这好像轻微影响到了贝狄威尔的平衡,所以他整个人贴到了柜子上,好像一枝从没晒过太阳的苍白菟丝花。也像跳舞的玻璃器皿一样易碎。

……

 

亚瑟像被击溃了一样转身走回房间。在这里多留几天,做个养伤的样子再走,似乎也不会耽误什么事。

 

 

 

“贝狄威尔,我可以睡床垫的。我不介意这个——”

虽然留在这里不是本意,但是亚瑟看到贝狄威尔抱了一个新的床垫放在卧室的地上,并且立刻窝了上去,打算一直这么睡的时候,还是感到很抱歉。

“伤员还是请睡床。”贝狄威尔坚持道,侧着蜷曲在铺在地板上的床垫里,忍不住用脸颊偷偷蹭着被面。他幸福地抬起头,对从床上探出身体的亚瑟说,“我想睡这个很久了,这床垫真的很软。”

……看来是乐在其中的。

 

油灯灭了,挤挤挨挨的书架、布艺沙发和地毯在黑暗里沉寂,小屋陈旧而古老的气味闻着很静谧,像一支圆舞曲惊起一室尘埃。

亚瑟就着积雪反射进来的微弱的月光,看着贝狄威尔用绒毯把自己卷起来,翻到另一边去了,留给自己一个毫无防备的后脑勺。

这气味像是在宣告一个迟缓的开端,仿佛今后的日子都会遵循这个主调,尘埃落定下来。

 

 

“亚瑟,早。”贝狄威尔踩在两个叠起来的凳子上,往房顶上悬挂彩色蜡烛球,摇摇欲坠地跟亚瑟问好,“奶油汤在锅里,还有牡蛎罐头。”

亚瑟说“早,贝狄威尔,谢谢你”,顶着被枕头压得支棱的一头软发,抬头看了一眼,呆了一下。

贝狄威尔跳下来的时候亚瑟一步跨了过来,似乎是以为他要摔。不过贝狄威尔并没有要摔,亚瑟有点惊讶又有点无奈,退后半步,对着贝狄威尔提了提嘴角。

贝狄威尔抱着一堆蜡烛愣了愣,他笑得还挺好看。在人类里面,他算是比较好看的吧。

“吃饭吧。”贝狄威尔像是下意识地说。

 

 

早饭其实还剩一道快做好。亚瑟把贝狄威尔给的药喝掉,天使这种体质对凡间各种药类,成瘾物,毒素一类的耐受性都很强,贝狄威尔熬的这种基础伤药,其实即使他伤没好,也喝了没什么用。不过也不怎么苦,亚瑟喝得很痛快。

 

雪地里冻过的萝卜很甜,也很冰凉,贝狄威尔把它竖起来削皮,再用刀子划成小块,浅绿色的汁液浸润着他的手指。

亚瑟帮他端盘子,想起来什么,微笑起来。

“怎么了?”贝狄威尔问。

“很久没像这样……和别人在家做饭,然后吃饭。”亚瑟有点怀念又有点好笑地说,“上次这样不是什么好回忆,那位试图喂我吃草。”

“很小时候的事情了。后来我,”亚瑟补充说,有点犹豫地比划了一下,“吃了一口之后恍然大悟,过了半个月自己做出来四菜一汤。”

贝狄威尔打量了他三两回,觉得按照亚瑟现在的模样,小时候大概率长得像个天使,对那种babyblue的眼睛怎么会有人下得了喂草的辣手?还是让小天使半个月就滚进凡间烟火的辣手?贝狄威尔顿觉内心甚痛甚痛,听罢悲伤又沉重地看着他。

“……啊,”亚瑟从他表情里看出了惊涛骇浪的意味,赶紧找补说,“也没有那么惨的。”

 

绿色萝卜被摆成了一堆小兔子。汤被亚瑟盛到碗里,药碗还在一边,他顺便拿过来冲洗了一下。

“药真的好苦。”大约是贝狄威尔偏爱的意味太浓,亚瑟忍不住跟他开个玩笑,可怜巴巴地跟他说。

“……应该不会的,我有给你尝过。”贝狄威尔波澜起伏的内心刚刚恢复了,现在公正极了,根本不是那种会被可爱迷惑的魅魔,“不可以不喝啊。”

 

餐桌的桌布上面布满了苹果绿色的格子和阳光,新盛出来的奶油汤汁和沉在底部的胡椒牡蛎热乎乎的,冒着金灿灿的奶香味,浓郁又绵密。它们像贝狄威尔一样规规矩矩,也如他本人一样会轻易地让人失去顾虑,丢盔卸甲。

 

 

 

森林几天后就进入了更加森严的冬季,井里取出的水一吊出来就冻了,不能立刻用来清理洗漱,需要在屋里的壁炉边放置好一会。夜里也会更冷,晚饭后到临睡前的这段时间,贝狄威尔也喜欢借着火光,跟水桶一起坐在壁炉旁边。

最近的火可以烧得更久一些。贝狄威尔的单手做劈柴的活不方便,从前不会有很多柴烧,不过亚瑟住进来之后就不让贝狄威尔干这种事了,他砍好了很多,在耳房里堆得很满。

足够烧到深夜,等待贝狄威尔把他的书读完,也能等待他把一些故事跟亚瑟讲完。

 

 

贝狄威尔发现亚瑟经常会睡不沉。不是睡得不舒服,是梦境的片段经常惊扰他的睡眠。

魅魔到底是对梦敏感,旁边有梦境内剧烈的波动,加之贝狄威尔又睡得不深,察觉到后翻身就醒了。

“是噩梦啊……”贝狄威尔支起身体,看了在睡梦里微微皱眉的亚瑟一会儿,抖抖袖子站在他床沿,虚握着手伸平。

他按照记事起就居住的这片森林的样子,编织了一个缓和的梦境,魅魔的造梦法术凝成朦胧的一团,融化在亚瑟的额头上,渗透进他尸山血海的梦里,取而代之。

只是魅魔的造梦术太特殊,就算贝狄威尔避免了奇怪的剧情,他自己也得被卷进去变成主角之一。掉到森林地面上的贝狄威尔毫无办法,沉重地转了两圈,当机立断钻到灌木小路里。直到天亮,贝狄威尔都陷在梦中的小森林里左右躲避着亚瑟,从梦里出来时,还在庆幸没有被撞见。

“那可真解释不清了……”贝狄威尔又掉回了床垫上,压着枕头想。

 

亚瑟在床上背对着贝狄威尔,默默睁开了眼睛。

这要么是在“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”的范畴,外加自己离谱的想象力和编剧天赋;要么就是身边的魅魔本色及本人倾情出演,亚瑟一路走他一路躲,像个在草丛里钻来钻去的软毛兔子,出于某种原因误入了他的梦境,只好把技能全点在了闪避。

回想起是先前满是血的梦境忽然插入了这段,亚瑟猜到了原因,心口软得不行。

 

早饭后亚瑟把一些灰尘从卧室扫到门外,阳光和冷风一起涌入,一粒一粒的尘埃在空气里翻滚。他很快合上门,一转头就看见贝狄威尔拿着一个苹果走到桌子边,坐下来举着它啃。苹果有贝狄威尔半张脸大,他咬下一个缺口,低头咀嚼,右边脸颊鼓出来一个小包,一动一动的。

苹果被咬得汁水四溢,贝狄威尔不想让它流到手上,于是伸出舌头,追着它舔了舔。

 

“嗯嗯?”贝狄威尔含着苹果,看向突然开始咳嗽的亚瑟,模模糊糊地发出疑问音。

“没事。”亚瑟一边转移视线一边告诉他。

 

 

他们谁也没有再提养伤的事,没有更多的理由,亚瑟在这里更久地停留了下来。

 

 

 

这天亚瑟从森林里涉雪回家,看到贝狄威尔坐在台阶上,下巴埋在厚围巾里,收起腿把身体卷着,用手指团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,又插上两片树叶,堆了一只小兔子在脚边。雪厚而多,其实可以堆大一些的,不过小兔子却只有一个苹果那么大。亚瑟在旁边坐下来,看着贝狄威尔把手缩进袖口,又夹到两腿之间取暖,意识到他应该是怕冷又怕被冻疼,所以就算很想玩雪,也玩了一会就停了。

贝狄威尔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,因为本身气质的缘故,眼神很温柔,像春日林间蹦跳跃迁的光。

亚瑟盯着他的眼睛,仿佛听到了天青色出售的声音。

于是亚瑟的心脏又不可控制地软和下来,他鬼使神差把贝狄威尔的手拿过来,合在手心里暖着。

“!”

“怕冷还要玩。”亚瑟盯着他的眼睛,声音很轻地说他。

贝狄威尔讶异了一瞬,随后就有些不好意思,脸上表情很快恢复,耳朵却变红了。

“这个送给你。”贝狄威尔赶紧拿过雪兔子举在跟前,挡着亚瑟那种宛如往他胃中放飞了蝴蝶的视线。

亚瑟嗯了一声,摊开自己离贝狄威尔远的那只手,示意要接。贝狄威尔不觉有异,探着身子要把雪球放在他手里,没放到,再探一探——他整个人都探进了亚瑟怀里,亚瑟微一低头,吻在了他的额头上。

又顺手往上一捞,接住了震撼僵住,下一秒就要掉落的小雪兔子。

……

雪兔子被好好的放在旁边,贝狄威尔缩回手,愣愣地抬头看着亚瑟,好像被亲懵了。

亚瑟还想着逗他一句,森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震动。

 

那种频率让空气都形成了诡谲的共振,浓烈的魔物气息一瞬间从森林那头传到这头。贝狄威尔敏锐地抬起头,脸上的血色散尽了。连身为天使一族的亚瑟都在某一瞬被这种气息震慑住,这是一只高阶魔物从沉睡中苏醒。

森林上方风起云涌,隆冬沉睡的动物都被纷纷惊醒,踉跄着冲过森林边缘的这座小屋。

 

亚瑟忽然被贝狄威尔搂住,他唯一的那只手贴在亚瑟的后心上,手心里涌出法术。魅魔的护佑法术靠量来加持,贝狄威尔在刹那把自身的魔气抽干了,跟当初包扎一样的手法,用护佑术把亚瑟包成茧,亚瑟甚至没反应过来,只听见贝狄威尔很温柔、很镇静地告诉他:“亚瑟,进屋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
他还想给亚瑟下催眠咒。

 

然后呢,他要独自撑着没有魔气的躯壳去做什么呢?

亚瑟心里的百感把自己燎了个灰飞烟灭,魔物将至,贝狄威尔又没按套路,不给他留下先把人好好转移,再回来对付魔物的时间。亚瑟再也顾不得在贝狄威尔面前遮掩身份,从他怀里挣脱,瞳孔和周身皆有光芒大盛。

亚瑟的翅膀倏忽生出、凌空撑开,天使一族强势的结界罩住了愣怔的贝狄威尔,然后他转过身,手里撑着两个乱流的法阵,和扑过来的高阶魔气短兵相接。

 

电光火石间,亚瑟咬着牙硬接住冲力,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还未落下,魔气忽地向上散开,亚瑟的眉梢和额发上刹那挂满了冰碴,反手让法术汇聚成剑,猛然上劈。

这一劈带着天使的圣光,就差明晃晃地写着物理超度四个血字,周遭悉数被它超度得春回大地,见了鬼……见了上帝似的积雪消融,草长花开,团团锦簇。

魔气接了这一下,圆滑地一卷,不散反聚,盘恒着往亚瑟身上袭去,一卷一舒好像想撒一场娇,目标却直逼咽喉。

亚瑟不躲不闪,左手中心流过法阵,一把生生抓住魔气,剑气在旁边密布了一圈,被法阵自上而下贯穿到魔气中心,亮光爆开,撕裂了魔气的一角,把亚瑟的脸庞照亮。

贝狄威尔隔着保护结界望向他,恍惚间宛如看到了上古神魔。

魔气里逸散出了诡异的花香,亚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,挡过直逼面门的一波攻击,于此时听到了一道华丽温婉的女声。

“不错,长进了许多。”

 

杀意和魔气统统消散了,红眼白发、罂粟花似的少女随着一阵裹挟着花瓣的风落到地面上,她周身魔气被收得滴水不漏,一步一生花,林间的雪地上惊心动魄地红了一串,宛如泣血。

少女说话像唱歌,这出场可谓是红红火火,又唱又跳,喜庆得很。

“……那是什么表情,亚瑟,”少女惊讶地说,感觉脑内的亚瑟表情库更新了,“很凶啊,你们天使可不兴说脏话啊!好久不见,不问候一下我吗?”

“梅、林。”亚瑟盯着她,咬牙问,“你怎么醒了?”

“我感受到了时间。”梅林高深莫测地说,“感受到了时间——人间真是天翻地覆,我该苏醒了。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。顺便一提,你这花花草草的布景很不错,我好想拥有圣光当镁光灯。”

“你的苏醒有好大的阵仗。”亚瑟干巴巴地说,“你快去忙吧。”

少女盯着亚瑟看了一会儿,眼睛里兴趣盎然地闪了闪光,这让她看上去有了一丝人气。

“没有想到。”梅林诚心诚意地说,“属实出乎我的预料,原来如此,这样罕见的态度一定预示了罕见的事件。居然和一只魅魔,亚瑟。不过他确实很漂亮,连我也得承认。”

她每多说一句,脸上的笑容就加固一层,像是把笑意纹在了她的面皮上。只是那样也遮不住面皮底子的冷,微微的厌如同阴霾,时常在她漂亮的脸上一闪而过,仿佛早已经对这世间意兴阑珊。

“你别动他。”亚瑟低声说,转身走向贝狄威尔。

少女大笑着用手指卷着头发,甜甜地说,“怎么会!好了,很高兴一醒来就与我的学生重逢。再见,亚瑟,小红龙,下次你可别这么狼狈咯。”

花瓣卷起的风一忽闪,梅林就不见了。

 

亚瑟一抬手,贝狄威尔周身的屏障被撤走了,明明算是一场乌龙的劫后余生,亚瑟却一步走得比一步沉重,好像做错了什么事,心里也一团乱麻。

他捻了捻手指,发现对峙梅林时被划出的伤口消失了,周身一股温暖的魔力流动,他迟缓地意识到,是贝狄威尔放在他身上的护佑起了作用。

 

贝狄威尔一步上前,扳住了亚瑟的肩膀,检查了一圈,并没有伤痕,才搂住他的肩疲惫地笑了一下。

“原来亚瑟是天使啊。那你当初醒来见我第一面,就知道我是魅魔了,对吗?”

亚瑟咽了咽嗓子,有点干涩地回答:“是。”

这个时代的常识,天使天生具有识破魔物的天眼。天使一族所有的下凡个体,都是为了辟邪驱魔的存在。

“你当初大概是自愈了吧?我很抱歉,当时……我没认出,我不知道普通伤药是对你不管用的。”贝狄威尔轻声说。

亚瑟等待贝狄威尔问他为什么从前不告诉他是天使,作为驱魔人呆在魅魔身边是有什么目的,不过贝狄威尔什么都没有问。

“回屋吧,外面太冷了。”贝狄威尔说。

圣光消失后,融雪发芽开花的地面也逐渐被重新冰冻住。亚瑟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惴惴不安的心情。

 

第二天,当亚瑟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猛然惊醒时,贝狄威尔已经不见了。亚瑟在屋前屋后寻找了两回,接着又等过两天,接受了这个事实。贝狄威尔离开了。

 

亚瑟像往常一样,补充耳房的木柴,清扫房间内的灰尘,把水桶里补满井水。清晨的风还是很冷,会把房间里扬起一粒粒灰尘,只是早上没有人坐着切萝卜了。

 

然后亚瑟走出门,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屋,圣光从他手中逸散,悄无声息地在小屋上落下两道禁制。

第一道禁制,阻止除了贝狄威尔之外的一切高阶魔物接近。另一道禁制,阻止所有的驱魔人靠近,其中包括亚瑟本人。

临走时,亚瑟低头看了一眼脚边,贝狄威尔做的雪兔子仍然呆在门口,眼睛和树叶耳朵都还完好,依然是圆滚滚的,玉雪可爱的模样。因为当初梅林来时,亚瑟用来保护贝狄威尔的屏障落下,一并罩住了它。

 

亚瑟慢慢地把它捡起来,收到怀里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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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一别经年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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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斯洛特在传送的法阵里想,不得了,好家伙,那可是一只魅魔,亚瑟,你是吾辈楷模。

连我都不玩这么大的。

 

身后恶魔蓄力自爆的进度在加快,亚瑟中了它下的咒,灵力再无法支撑两个人通过法阵逃离,只能换个姿势把贝狄威尔横抱在怀里,撑着翅膀从荒地半空飞掠而过。

“亚瑟,发生了什么?”

风声把贝狄威尔的声音裹挟入耳,亚瑟再次因为这日思夜想的声音震颤了一下,百转千回,只来得及仓皇地答非所问了一句“别怕”。

然后他看准时机迅速降落,躲在一处荒废的房屋背后,在恶魔自爆的瞬间撑开一个结界。

地动山摇,一片房屋都被夷为平地,残垣断壁把亚瑟的半圆形结界埋在底下,外部伤害性的魔气浓度太高,直至它消散,在数转沙漏的时间之内都不能出去。

亚瑟把贝狄威尔轻拿轻放地放回地上,借着自己翅膀发出的微光,深深地看着贝狄威尔。

 

然后于沉默之中,他被一句温柔的“很多年没见,亚瑟都长这么大了”击中,百余年的思念宛如午夜梦回,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。

“这附近有一只高阶恶魔,我和几个队友来猎捕它,”亚瑟哑声开口,贝狄威尔意识到他在回答不久前那个问题,“它刚刚自爆了,不过没关系,这个结界很安全,过一会儿就能出去。

“贝狄威尔,你先听我说。

“我很想你。从森林里离开之后我克制自己不要回去,我知道我让你困扰了,大概也让你害怕了,对不起。”

贝狄威尔的眼睛里微光闪烁,他张了张口,似乎要说什么,但是亚瑟的眼神让他又放弃开口。

“我不应该不告诉你我的身份,我是天使,确实也是驱魔人。可是并不是所有的驱魔人都不分魔族的善恶,格杀勿论。我在看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不会害人,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。用天使的荣光发誓,我永远不会伤害你,我……”

我明明连爱你都来不及。

“天刑的痛苦也比不上当初离开你的万分之一。我请求你能原谅我。”

亚瑟说完,贝狄威尔望着他,沉默了几秒钟。

我是不是奢望太过?亚瑟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,此时回过味来,突然觉得后悔,仓促地准备改口——

贝狄威尔突然伸手捧住亚瑟的脸颊,很轻地吻了上来,堵住了他后面的话。

 

这回被亲懵了的是亚瑟。他手脚僵硬地愣在了贝狄威尔的手心。

 

“我不是害怕你,也没有责怪过你。”贝狄威尔很快地说,“亚瑟,别多想。”

他又停了停,“我也很想你。当初离开并不是我的本意,让你这么多年难过了,对不起,亚瑟,请求原谅的人该是我。”

贝狄威尔的吻又融化在他的眼睫上,然后顿了顿,手指上移,用拇指轻轻擦拭着亚瑟的眼角。

“不要伤心了,我会很心疼。”

 

这些年过去,贝狄威尔却一点都没变。

深秋的夜晚很安静,只有远处一条河流流淌着冷凉的声音,秋虫的鸣声渐近渐远。

亚瑟任他搂着,好一会儿才闷闷开口:“是因为什么离开了?”

脚底的杂草发出簌簌的声音,贝狄威尔挪动脚步,微微退开了一些,给亚瑟看自己的手腕。上面本应该有一个符文,亚瑟之前就见过,那是魅魔一族与生俱来的族纹,可是它现在模糊不清了。

 

“我那天动用了太多魔气,族里有所察觉。因为我是出生就被抛弃的一只魅魔,多年来杳无音信,于是他们用族纹强制把我传送回去,想检查我有没有学会当一只魅魔。”

那当然是没学会。

原来是这样。亚瑟此前听说过这种族群做出这种事的后果,心里一沉,问:“然后呢?”

贝狄威尔抬头看着他,犹豫着没说话。

亚瑟的忧虑加重,顾不上其他,上前一步,手指探进贝狄威尔上衣薄薄的一层衣料,摸索他的后背。

手心触到贝狄威尔后背的一刻,亚瑟的顾虑被证实,贝狄威尔的翅膀没有了。平日里魅魔的翅膀会被隐藏,后背是光洁的;但是如果翅膀被强行挖走,就会留下永久性的深疤。

亚瑟在他后背上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,每一处纹路都如刺如芒如刀,刺得他心脏淋漓带血。

魅魔的翅膀好比人类的十指连心,被挖掉会痛彻骨髓,昏迷数天。这是魅魔一族彻底除去族籍的惯用手法。贝狄威尔的族群撕掉了他的翅膀,又把他丢了出来。

贝狄威尔大约原本是可以跟他们打一架的,或者至少挣脱,只是那天刚刚抽干了自己全身的魔气。

 

他的贝狄威尔只是个平凡的魅魔,很多年都没有进食过,属于魅魔里最弱、也最无害的那一类。还很怕痛,连雪也不敢多玩。

亚瑟搂住他的后背好一会儿没动,力气很大,像是要把贝狄威尔搂进骨血。贝狄威尔没什么办法,想要告诉他没关系,刚准备开口,就听见亚瑟哑着声音,几不可闻地说:“我要他们的命。”

 

这可太是句罕见的情话了,还挺别出心裁的,“我诛你九族”。

天使实在是行动力奇高,这句话大概率不止于嘴上说说。

 

贝狄威尔被亚瑟弄得心软得不行,又想哄哄他,于是一边给人顺毛一边说:“好好,有人给我做主了。”

 

 

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,饶是最能扛的天使也难免会松懈。亚瑟被贝狄威尔哄得脑内一片空白,活那么久一个人了此时任性地让各种情绪上头,又委屈又心疼又依赖,只想再和他亲近一些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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